红颜知己，你真的拥有？

       红颜知己被描绘成爱人的前身，或者情人的替身。是的，很多人会以朋友为幌子，暗地里想把朋友变成爱人。有这种想法的男人和女人都不少。他们为什么一开始不这么做呢？恐怕各有各的理由。据说爱情有两种，一种是一见钟情式的，青年男女甫一相见就暗生情愫，神情恍惚，心旌摇曳，认定了对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那个人。除了这种情形，还有日久生情式的。两人刚一开始没感觉，仅仅熟识而已，若即若离。可是相处久了，他们就发现，仅仅做朋友好像还不够，完全有必要升级关系。于是，朋友成了爱人，红颜知己实现了华丽转身。不过，红颜知己还可能扮演潜在情人的角色。就像我们在前一篇中讲到的利友关系，红颜知己这时就是赤裸裸的情人替身，可以上床，没有承诺。这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友情，一种徘徊在友情边缘的友情，一种 " 朋友也上床 " 的友情。在一部美国电影《朋友也上床》中，这种利友关系得到了淋淋尽致的展现。影片中的男主角由贾斯汀 · 丁伯莱克扮演，他是一名时尚编辑。女主角则由米拉 · 库妮丝扮演，她是一名猎头公司的高管。两人是客户关系，因为工作太忙没时间找对象，于是约定做利友：可以睡在一起，但没有爱情束缚。当然，把性和爱完全分开，这种尝试绝不会一帆风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可能心生不满，于是他们可能就要采取措施：要么把对方升级成爱人，要么把对方降级为朋友。影片中，贾斯汀后来爱上了米拉，这是升级；而米拉这时却爱上了别的男人，这是降级。因此，除非确定自己是一个天生的好色之徒，否则没有谁能长久地留在利友关系中。

　　利友关系之外，还有更多的微妙线索表明，情人的确是红颜知己的可能选项。在谈到这些线索之前，这里有必要提到偏差管理理论，这是由巴斯的学生马蒂 · 哈瑟尔顿跟他一起提出来的。哈瑟尔顿现在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心理学教授。2000 年，哈瑟尔顿跟巴斯撰文指出，许多知觉偏差或行为偏差都有适应意义。在不确定的情景下，具有较少代价的偏差能在进化环境中保留下来，成为一种相对稳定的反应倾向。比如，把绳子看成蛇的代价要高于把蛇看成绳子的代价 , 因而人类更容易形成 " 一朝被蛇咬 , 十年怕井绳 " 的反应倾向。细长而弯曲的草绳或别的东西，很容易就被人类看成威胁的蛇。中国古代有杯弓蛇影的故事，就是这种反应倾向的真实写照。故事说的是有人在喝酒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条蛇，于是酒喝不了了，人也大病一场。后来一个朋友告诉他，那不是蛇，那是挂在墙上的角弓映在酒中的影子而已。那人听罢，从床上一跃而起，病也不治而愈。简单地说，在不确定的决策情景中，在没有充分信息也难以做出足够准确的判断时，人类更可能一种 " 犯错 " 的方式来决策，这种 " 犯错 " 表面上看起来不好，但实际上恰恰因为 " 犯错 "，他们避免了犯另一种更大的错。当然，这种犯错的过程不是有意为之，很多时候人类都意识不到。自然选择给人配备了这种犯错的心理，让人能够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这个权衡的过程，我们通常都不知道。而权衡的结果，也不可能在所有情景下都令人满意，可只要在大多数情景下这种权衡导致了更好的结果，自然选择就会把这一权衡机制保留下来。这种保留下来的机制，直到今天，依然在早期人类的后代身上发挥着影响。

　　在两性交往中，同样存在犯错的可能。对方可能对你没好感，而你误以为有好感，这是一种判断错误。对方对你心仪已久，而你误以为对你置若罔闻，这是另一种判断错误。前者是高估，后者是低估。男人高估女人好感的代价较小，而女人低估男人好感的代价较小。男人低估女人的好感，这可能使他失去成为一个孩子父亲的机会，而高估的代价通常不过就是被人戏谑，说自己自作多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相反，女性高估男人好感和承诺，就有可能遇人不淑，被不负责任的男人始乱终弃，伤心欲绝，欲哭无泪，被人搞大肚子之后也只能独自一人去堕胎，身体和精神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当然，女人低估男人的好感也有代价，她可能失去一个潜在伴侣，可这种代价毕竟相对较小，大不了再等下一个白马王子就行了。而且，巴斯认为女人的低估倾向还能带来诸多好处：阻止不适当的性邀请，避免形成放荡的坏名声，同时迫使追求者提高价码更卖力地进行择偶展示，而通过这些展示，女人可以更有效地考察候选人的能力、潜力等资质。这样看来，女性的低估跟高估相比，不仅仅是代价小的问题，还有额外的很多好处，那她们自然会有更强的动机，像广电总局对待影视作品一样对男人的好感进行严格审查了。那么，事实是这样吗？

　　根据偏差管理理论，男人会高估女人的好感，而女人会低估男人的好感。巴斯研究团队最近的一项研究支持这些假设。2012 年，两名学生卡琳 · 佩里尤和朱迪丝 · 伊斯顿跟巴斯一起发表了一项好感研究。不出所料，在快速约会过程中出现了对异性好感评估的差异。更重要的是，不管一个女人漂亮不漂亮，她都容易被男人高估，这些一厢情愿的家伙精虫上脑，一门心思以为她们对他有意思。这个发现意味着，男人很可能把跟他们频繁互动的红颜知己作为情人的备选项，以降低外表要求的方式来获得对方的青睐。不过，该研究中的男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异性朋友，因为双方在实验之前并不认识。不过，在此之前的另一项研究采用了更标准的样本进行了类似的研究，样本中的男女是严格意义上的红颜知己：他们不是恋人而是朋友。研究者是威廉玛丽学院的柯尼格等人。他们发现，男人会高估红颜知己的性意向而不是浪漫意向。同样，女人低估的也是红颜知己的性意向而不是浪漫意向。而且，红颜知己作为情人的价值越高，男人越可能高估，女人越可能低估。而红颜知己作为爱人的价值，不影响对她们性意向的判断偏差。这些都意味着，把红颜知己视为情人，特别是在男人的脑子里大有市场。布莱斯克等人多次发现，男人更看重红颜知己提供的上床机会。不管是结婚还是单身，他们在这方面是一丘之貉。除了在建立友谊时比女人更看重上床机会之外，男人也更可能因为红颜知己不给自己发上床牌照而中断交往，义愤填膺，悻悻而去，好像脆弱的自己被谁伤害了一样。

　　有人说，男人和女人之间没有纯粹的友情。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今天的红颜知己很可能就是明天的爱人或情人。不过，这里的 " 纯粹 " 要看怎么理解。认为异性友谊一定跟发展双方的性关系有关，那倒未必。因为除了把对方发展成爱人或情人之外，红颜知己还有其他的用处：他们可以做线人——这是红颜知己的第三张面孔。换句话说，红颜知己可以为自己提供择偶方面的内部信息，这些内部信息极有价值，真实可靠。有人可能会说，同性朋友难道不能做到这一点吗？问对了，问题就出在这里。两个个体之间越相似，他们越可能在社会系统中占据相似的生态位，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需要相似的栖息地、相似的食物、相似的配偶以及相似的其他资源。在资源稀缺的背景下，这种生态位之间的相似意味着竞争，而这就是在同性朋友中时不时会发生的事。婚后的布莱斯克更名为布莱斯克 - 雷切克，她跟同事调查了 46 位女性和她们最亲密的闺蜜。无论是她们两个还是周围的人，都认为她们在外表吸引力方面非常相似。即使这样，大家也都有共识，两个将军之中必然有一个瘸子，两个美女之中必然有一个略逊风骚。当然，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那个略逊风骚的美女对此心知肚明，她也在访谈中对布莱斯克 - 雷切克吐露心曲，说自己感受到很大的压力。因为男人更喜欢她的同伴，更喜欢跟同伴搭讪约她出去，而自己常常被冷落被忽视，这让她心理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这样看来，跟同性朋友相比，红颜知己的优势跃然纸上，呼之欲出：他们不会跟你争夺同一个男人或女人。此外，他们也比你更了解自己的同类也就是你想要追求的异性，因而能给你提供真实可靠的内部信息。比如，对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哪些兴趣爱好，梦想中的白马王子是什么样的，最讨厌男人的什么缺点。这些信息可不是用钱就能买来的，要靠线人，而红颜知己能够担此大任，驾轻就熟地帮你搞到这些情报。布莱斯克和巴斯 2000 年的研究发现，跟普通朋友相比，人们认为红颜知己提供的择偶信息更有价值。这是在肯定线人情报的含金量。2013 年，来自德克萨斯基督教大学的多位研究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检验了红颜知己的线人假设。以埃里克 · 罗素为首的这些研究者注意到，有一种诡异而奇葩的异性友谊耐人寻味，令人费解：直女和弯男常常是好朋友。要知道，两个人谁都不是谁的菜：直女要的是直男，弯男要的是弯男。这样两个特殊人类做朋友，摆明了跟发展两人之间的性关系没什么瓜葛。那么，直女和弯男如此的纯洁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罗素后来发现了秘密所在：同样内容的择偶信息，当提供者是弯男而不是直女或直男时，直女认为内容更可信。同样，弯男也认为直女提供的择偶信息比其他人的更靠谱。一切尽在不言中，还是线人的情报有价值，受重视。

　　回到文章的开头，金岳霖跟林徽因之间的故事，似乎可以用线人假设来解释。据说林徽因每次跟丈夫梁思成闹矛盾的时候，总喜欢向金岳霖求助，而金岳霖也能凭借他对男人的了解，帮着林徽因化解矛盾，给她提出有用的建议。当然，这里金岳霖扮演了线人的角色。林徽因似乎难以做到这一点，因为金岳霖终身未娶。这是异性友谊中常见的现象，双方的付出和所得是不对等的。也许恰恰是这一点，导致了这样一种普遍的现象：跟同性朋友相比，人们跟红颜知己的友情通常都很短暂。一方为人夫或人妻，即使出于瓜田李下的避嫌考虑，另一方恐怕也得收敛一些。至少不能像从前那样频繁交往，更不可能不顾对方伴侣的感受，邀请红颜知己一起去跳舞，单独去咖啡厅。这时候，两人之间亲密程度的拿捏，就会成为一个敏感的问题，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一场三角恋，最终天崩地陷。因此，红颜知己这种关系其实是很难长久维系的，这也是一种普遍现象。不少心理学家都发现，无论是以青少年还是以大学生为对象，调查的结果通常都是一样的：跟同性朋友比起来，红颜知己难得长久。倘若这种关系能够维系，通常是卷入其中的红颜知己以及他们的另一半都做出了某种妥协，达成了某种默契，就像林徽因、梁思成和金岳霖一样。红颜知己若要长久，两个人都必须待在合适的位置上，不僭越。同时，这种关系还能得到各自伴侣的理解，至少不能横加干涉。而这就要求双方都能让彼此放心，又能让彼此的另一半安心，这绝非易事。当然，像金岳霖、林徽因和梁思成这样奇绝的关系，可遇而不可求，有点儿 " 此曲只应天上有 " 的味道，常人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除了爱人、情人和线人，红颜知己也许还有其他的面孔，它们还未曾被我们亲眼目睹。不过，进化心理学对红颜知己的研究，已经告诉我们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红颜知己让人类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而精彩，但也同时给他们的亲密关系带来了挑战。或许，发乎情止乎礼，不敢越雷池一步，对于容易犯错误的人类来说，永远都是一种必要的忠告。

　　本文选自非言语的豆瓣阅读专栏《我们脑中的瑞士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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